册妃礼(上)_璞玉成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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册妃礼(上)

  梁王府是紫奥城外,最殿宇深广、雕梁画栋的诸侯王府邸,四周萦水,遥接西山。

  殿顶上石兽狰狞,早已僭越了亲王可筑之数。

  金丝楠木成负栋之柱,冬暖夏凉、自带沉香。金块珠砾,充盈栋宇,处处彰显富贵泼天之景。

  园中深幽处散置了叠石假山,曲廊亭榭,池塘花木。难怪有人戏称梁王府为“小紫奥城”。

  梁王周奕渮在隆庆朝声名显赫,朝中有新科举子或上马新将,除了去仪元殿谢恩,几乎都要来梁王府拜拜码头,混个熟脸。

  周奕渮亦是个残酷无情雕心雁爪之人。周奕渮强抢民产开设煤窑,在设施不齐之情景下,仍令开工,水灌煤窑死伤无数,瞒不上报,依旧安安稳稳当他的藩王。

  如今梁王府处处张灯结彩挂红贴花,上下都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。连柴房老妪,只要说句吉利话贺喜,便也能拿主子一贯钱的赏。

  老妪喜滋滋道:“王妃还没进门呢,殿下就那么欢喜地打赏下人,真是有福气哟。”

  另一个柴房老妪没好气道:“福气?你是不知道,殿下娶进来一个母夜叉!”

  “什么?她不是武邑侯与荣德长公主的翁主千金吗?京城里比她还出生高贵的大家闺秀可不会超过十个。”

  “这没错,但她性子可不好啊。听说,翁主她自幼充男儿教养,性情古怪。王孙公子,受不了她的脾气,小门小户,武邑侯与长公主又看不上。她生生熬成老女,要自梳不嫁。也就我们梁王殿下眼馋武邑侯的兵马,才巴巴上去讨她回来。就盼着这母夜叉别为难我们下人哟……”

  梁王周奕渮路过此地,面色铁青:“你们在背后嚼什么舌根!要不是大婚在即,罚你们不吉利,我现在就割了你们舌头!”

  两个老妪只得诺诺退下。

  周奕渮一拳打在红柱上,求娶翁主的确是为了武邑侯的兵马,新王妃善妒,他便遣散王府中的侍妾。这关头上,绝不能出什么岔子。

  “殿下,陛下宣你入宫呢。”一婢女低眉顺眼道。

  “知道了。”周奕渮扫了一眼她,稍有姿色,得把她赶出去,新王妃绝对容不下她。

  周奕渮正装入宫,目光恋恋不舍地在仪元殿龙椅与皇帝玉玺上流连一番后,握拳闭目。

  “王兄!”隆庆帝从后殿而来,行止轻缓,不矜威仪。

  “陛下。”周奕渮淡淡,“听说桐花台上有人下毒,如今龙体大安了?可把奸人查出来了?”

  “大安倒没有。此毒奇怪,不害人性命,却让人容易疲惫。”隆庆帝扶额,疲惫在他脸上上添了一分苍白,更是俊逸文雅,“至于奸人,在桐花台上摆夷菜里搞鬼的,除了皇后和玉厄夫人还能是谁?皇后她,毕竟是昭宪太后的侄女……”

  “陛下太仁慈了些,这可是谋害龙体的大罪,还是彻查到底才好。”成璧没说错,周奕澹果然迷恋阮氏。周奕渮不易察觉地冷笑,在摆夷菜上做文章,周奕澹定会中计。

  “明日王兄大婚,朕还想送王兄一件喜事。”隆庆帝和煦道。

  周奕渮挑眉,等待下文。

  “王兄府里曾经送入宫了一个侍女,叫朱成璧,王兄记得吧?如今王兄已有正妃,成璧也可重新入府,侍奉在侧,让王兄享齐人之福。”

  周奕渮眉心一跳,成璧已被宠妃阮氏视为姐妹心腹,此时回府,功亏一篑,成了步废棋。“陛下,臣的新妇杜氏,善妒之名天下皆知,还未过门就要臣遣散侍妾不得再纳,不然她便剃发出家决不嫁人,臣怎能出尔反尔,又立一个侧妃?”

  隆庆帝摇头笑道:“别人说答应杜氏之求朕还信,但谁不知道王兄你风流倜傥,只怕是现在未过门时搪塞杜氏,待杜氏成王妃后,你继续宿花眠柳,还管这等规矩?”

  周奕渮的眼前浮现出杜氏之父武邑侯的兵马:“杜氏是悍妇,瞧她自己就姓‘妒’!就算不理会杜氏,成璧姑娘也是在梁王府委屈受苦,臣实在是不忍心。”

  “王兄不愿意,朕也强求不得。只是可怜成璧姑娘,在宫中也不得安生。桐花台上被诬陷,忆慈姑姑处被毒鸩。她安安分分当了几年校书女史都平安无事,就帮嫣然出了次头……”

  “臣有个主意。还可让成璧姑娘继续与阮美人在一处。”周奕渮似笑非笑,“皇后和玉厄夫人加害成璧,不过因为成璧是一介宫女,若皇上立成璧为妃,她们是不敢太放肆的。阮美人宫中多个扶持,可比成璧远嫁好。”

  隆庆帝的目光一亮,周奕渮心中吃痛,咬紧牙关。

  成璧就呆呆地盯着床纱盯了一个上午,朱母像初次看见女儿中毒鸩后那般啜泣:“我知道你难受……”

  成璧不说话。朱母只得安慰:“事已至此,你就好好做个宫妃,说不定你爹看你光耀门楣,就会认回我们母女进朱家……”

  “成璧姐姐,皇上立你做才人啦。”阮嫣然兴奋地蹦蹦跳跳进宜华馆,如一头欢天喜地的小鹿。“你就可以永永远远在宫里陪我在一起了。”朱母识趣退下。

  成璧心里升起一种怨毒,谁要永远陪着你?你能和你的心上人长相厮守,凭什么拉上我?

  阮嫣然笑盈盈:“前些日子我劝陛下把你赏给梁王殿下,梁王新纳正妃不愿意,让陛下册立你为后妃呢。兜兜转转,我们还是在一起了。”

  “是梁王……”成璧余毒未清,一口血喷出来。

  “我知道你和梁王的事……”阮嫣然低声道,“可是你想想,梁王新妃那么坏,你进梁王府,那才叫没有好日子呢。”

  成璧现在没办法怨恨阮嫣然与隆庆帝了:“嫣然,我累了,我想歇息了。”

  见阮嫣然离去,朱母悄悄进来,埋怨道:“以前有算命先生说你今生今世与梁王有一段姻缘,看来是胡说八道。我就不应该信这些鬼神之说。”

  “周奕渮为什么要拒绝?还要皇上册立我为后妃?”成璧泪如雨下。

  朱母只能劝慰:“听说新王妃悍妒,梁王怕你进门受委屈。”

  成璧痛心疾首:“不!他是看我能依附上宠妃阮嫣然,不肯放过我,强留我在宫中,作这个棋子罢了!”

  “如果当日,我没有在太平行宫为阮嫣然出头,是不是他就能答应迎我入府了?”成璧肝肠寸断、泪如雨下,悔不当初。

  鞭炮声声,梁王新妃凤冠霞帔,盖着红盖头与梁王拜堂成亲。童男童女在婚床上撒着枣子、花生、桂圆和瓜子,然后抢嬷嬷撒的糖。

  洞房里梁王周奕渮刚想揭开新王妃盖头,新王妃便冷冰冰道:“今日累了一天了,殿下也早点休息吧。”

  “夫人,今天是我们大喜之日,还是喝杯交杯酒,恩爱恩爱才好。”她金枝玉叶,周奕渮还是软言,想与她交好。

  新王妃在红盖头下,依旧冷漠如一尊菩萨:“殿下自重。臣女父母膝下只有卓英一个女儿,本已发誓自梳不嫁。但既然殿下苦苦求娶卓英,当今圣上也恩准了,卓英无话可说,自然恪守梁王妃本分。”

  新王妃声音不大,其言辞却穿云裂石:“卓英未嫁时,便听说梁王暗中仿制御用之物,卓英想,一定是小人造谣。不过,瓜田不纳履,李下不整冠,卓英身为新梁王妃,是绝不允许府中众人有僭越之行,招惹无端灾祸的。”

  “卓英歇息了,殿下自便吧。”说罢自己掀开红盖头,拉上红被入睡。

  梁王周奕渮无话可说,只能提一壶酒,推门而出。洞房里暖和如春,可门外栏杆萧索朔风呼啸,他对着酒壶灌了一口酒。

  他早亡的发妻夏氏也浮现在他眼前,夏氏也是昭宪太后的侄女,当今皇后的姐姐。他为了讨昭宪太后欢心,像如今求娶新王妃杜氏一般,上赶着迎娶夏氏,可昭宪太后还是劝先帝立了周奕澹。

  周奕渮与太子位失之交臂,便疏远了夏氏,她不久后郁郁而终。

  周奕澹……周奕渮一想到自己无能的弟弟便觉好笑。隆庆帝本人力崇节俭,可内务府却贪腐渎职成风。内务府欺上瞒下,唬他一个鸡蛋就有二三十两银子,吓得他不敢多吃。这事在高官权贵中被当成笑话讲。

  可自己还得吹捧他有恭俭之德、宽仁之量,是守成之君呢。真是讽刺至极。

  周奕渮又灌了口酒,今日也是宫里立朱成璧为才人的日子。

  有下人在王府中提了一嘴,说以前共事的成璧姑娘鲤鱼跃龙门了,被周奕渮随便挑了个错处,没顾新婚大喜在即,狠狠鞭挞一顿,打得他皮开肉绽,以解心头之恨。

  带成璧来府时,她只是个目不识丁的野丫头。周奕渮亲自教她诗词歌赋,现在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钟灵毓秀,却要把她拱手献给周奕澹。隆庆帝软香温玉在侧,自己大婚,却守着一个不近人情的冷菩萨!

  周奕渮摔了酒壶,他是先帝长子,诸子中最为神采昭昭、俊华无匹,文韬武略样样精通,岂是周奕澹那个病秧子可比的?他不该在深宫里玩这些微末手段,他该开疆辟土、沙场点兵。

  他借着酒劲,低吟着:“男儿欲报此生志,死到沙场是善终……”

  几分薄醉中,周奕渮挑灯看剑,在暖意融融的洞房外比划着,寒风凛冽。红纸红灯笼,周奕渮叹了口气,一剑便挑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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