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鸩(下)_璞玉成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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毒鸩(下)

  忆慈姑姑是久经风霜的宫中老人,宫里人来人往,只有她依旧念叨着昭慧太后的音容笑貌与抚育当今圣上的往事。

  忆慈姑姑絮絮叨叨地讲隆庆帝小时的旧事,拿出纸包的隆庆帝的胎发与满月时剪的指甲给成璧看。

  在忆慈姑姑处当差轻松不少,她们一同坐在宫墙根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,在浓茶翻滚中笑谈宫中旧闻与秘辛。

  宫里向来只见新人笑,不闻旧人哭,谁喜欢一个活在过去的老妪?所以众人对忆慈姑姑避之不及。

  成璧却喜欢听往事:“姑姑,再给我讲讲荣贵妃的事吧,听说当年她的宠爱不比阮美人少。”

  “那是,想当年昭慧太后只是一个更衣……算了,我们说荣贵妃。当年啊,荣贵妃深得先帝宠眷,可就是性子太犟了。昭宪皇后进言道,荣贵妃说到底也只是陛下妃妾之一,善妒可是嫔妃大忌,荣贵妃日日霸占先帝,实在是不成体统,先帝认为有理。”

  “后来呀,荣贵妃才诞下奕渮皇子,还没出月子呢,荣贵妃生辰,先帝却宠幸别的嫔妃去了,荣贵妃哪里受过这等侮辱。后半夜先帝才想起来那日是荣贵妃生辰,忙赶回她的寝宫,荣贵妃却对先帝颇有怨言,与先帝争执中抓伤了先帝的脸。”

  “闹腾了一夜,先帝回仪元殿上完药后就寝。昭宪皇后听说后,没请示先帝旨意,便连夜盛白绫赐死了荣贵妃。”

  周奕渮还没满月便没了生身母亲?成璧心如刀绞。

  “先帝第二日上朝前下旨,虽然荣贵妃抓伤龙颜是大不敬,但宫中不许追究荣贵妃之过。伺候的太监这时才告诉先帝,荣贵妃已被赐死了。先帝大惊,掩面而泣。先帝也不能怪昭宪皇后,伤龙体视为谋反,被赐死也是宫规。”

  “当时荣贵妃诞育了唯一的皇嗣长子,不出意外,如今大宝之位得归……”成璧感慨。

  “是啊,荣贵妃殁后,先帝只能对外宣称她是病死的。先帝对梁王奕渮,那是又怜又怕。怜的是他自幼丧母,怕呢,怕他也有他母亲的犟性子,只得寄养宫外不闻不问啰。”

  忆慈姑姑摇头,对荣贵妃的一生盖棺定论:“昭宪皇后虽然不是好人,但她那句话说得好啊,荣贵妃说破天也只是天家姬妾,先帝他,毕竟是皇帝呀!”

  侍女传来晚膳:“姑姑你又嘴碎了,还是来用晚膳吧。翻来覆去说这些前朝事,成璧姐姐现在听着新鲜,几天后怕是耳朵也要长茧了。”

  成璧端起热粥,替忆慈姑姑吹凉:“我不嫌姑姑唠叨,我喜欢听姑姑讲故事。”

  成璧离开母亲已久,夜深人静时自然思恋纷纷。可此刻思母之情却越发浓郁,周奕渮是子欲养而亲不待,她又何尝不是如此,不能承欢膝下。

  “我娘也喜欢给我讲故事,我就帮娘尝粥的咸淡,看烫不烫,合不合口味。”她红了眼,“姑姑若不嫌弃,也让成璧尝一尝吧。成璧无缘让娘享受天伦之乐,只能在姑姑面前尽一尽孝心了。”

  忆慈姑姑和蔼地拍了拍成璧的头。

  成璧尝了一勺子粥,这粥味道不对,舌尖胃壁像有火在烧:“定然是小厨房的人偷工减料了,不知拿什么食材以次充好。”

  刹那,成璧手上的粥碗落下,摔成碎片,人也不声不响地倒了下去。

  成璧是在仪元殿后的宜华馆里悠悠转醒的,隆庆帝紧握住她的手,忆慈姑姑在床边用绢子点着眼睛,阮嫣然用凉水给她搽脸。

  “怎么回事?朕把成璧送到忆慈姑姑处,不在嫔妃眼前晃悠了,还不知足?”隆庆帝松开握着成璧的手,骂地上一片黑压压跪地不敢抬头的太医,“鹤顶红!宫里前些日子有人给朕与嫣然下毒,朕也没追究了,这次倒敢拿鹤顶红杀宫女了?!”

  “陛下,”忆慈姑姑道,“这鹤顶红不是冲着成璧姑娘的,这是……这是下在老奴粥里的。”

  “那成璧姐姐怎么会中毒?”阮嫣然问。

  “回阮美人,成璧姑娘说她在家中常给母亲试粥,如今无缘让她娘享受天伦之乐,只能在我面前尽一尽孝心了。便帮我尝了一勺粥……”

  隆庆帝久久无言:“是个孝女……”

  隆庆帝又正色道:“那何人要杀一个宫中老妪?”

  忆慈姑姑目光躲闪:“老奴……老奴也不知。”

  隆庆帝见忆慈姑姑的神态,了然了此中定有内情,但他性喜和平、讨厌争执与阴谋诡计,才没有追问忆慈姑姑,没有把一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,问个水落石出。

  成璧也隐隐约约想起一件宫中风言风语的旧日秘闻,心下明白了几分。

  隆庆帝让忆慈姑姑与众太医退下,只余隆庆帝、阮嫣然与朱成璧三人。

  “还难受吗?”隆庆帝面呈温柔之色。

  “还是腹痛。”成璧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,见众人关心自己,总是愉悦的。“多谢陛下关心。”

  “嫣然也心疼得很。”隆庆帝宽慰成璧道,“入宫后,你连赡养母亲的机会都没了。朕一出生便没了母亲……朕不会让你再难受,与亲娘天各一方了。”

  一个内侍把朱母从侧宫门中领来宜华馆。

  “娘!”成璧终见母亲,连气色也好了几分。

  “璧儿!”朱母扑到成璧床前,“我听说你误食鹤顶红的事了……内务府的大人说,我能在宫里照顾你痊愈。”

  成璧在朱母怀里撒娇。朱母道:“我今日入宫,才知道你住的宜华馆就在皇上的仪元殿后面,这般金碧辉煌好生气派,不像一个宫女的居所呀。”

  “女儿我帮忆慈姑姑尝出鹤顶红,忆慈姑姑对皇上有抚育之恩,所以皇上赏我在宜华馆里休养到痊愈呢。”成璧赖在朱母怀里,“宜华馆确实一般不会让宫女居住,哪怕是一般嫔妃,也不一定有这福气呢。”

  朱母肃然:“璧儿,你说皇上是不是想纳你为妃?”

  “娘就别瞎操心了,凤鸾春恩车日日停在桐花台前,皇上哪里看得上我。”

  “看不上你是好事,娘知道你的心思。你不如趁此立功之机,让皇上把你赏给梁王,可不就皆大欢喜了。”

  “娘你在说什么!”成璧羞赧,“含情欲说宫中事,鹦鹉前头不敢言。娘,要是有人听见了怎么办?”

  阮嫣然来探望成璧后,朱母悄悄拦住她。

  朱母下跪道:“民妇拜见娘娘。”朱母又取出荷包:“这是民妇的一点心意,荷包上绣的是百子千孙图,祝娘娘早生贵子,望娘娘笑纳。”

  嫣然轻笑,美若凌波水仙,清明如水晶。她扶起下跪的朱母:“真是谢朱伯母好意了。我与成璧姐姐情同姐妹,朱伯母不必如此拘谨。”

  朱母感激:“以前民间说娘娘倾国倾城,民妇还想不出娘娘的模样,今日一见,娘娘果然比年画上的月宫嫦娥还漂亮呢!”

  “伯母过奖了。”嫣然已羞得不知如何是好,两颊绯红,胜似胭脂。

  “只是,民妇有一件小事想请娘娘帮帮忙。”朱母图穷匕见,“娘娘就在陛下前提一句,陛下准会答应的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

  “娘娘知道,成璧入宫前是梁王府的侍女。”朱母一步步道。

  “这我知道,听皇上说,前些年梁王献了一批侍女入宫,原来其中就有成璧姐姐?”

  “是。民妇想求娘娘一个恩典,成璧在宫中两次惹祸,不如贬她回梁王府吧!”

  “伯母,皇上知道成璧姐姐是冤枉的,怎么能贬回去呢!”

  “娘娘有所不知,成璧入宫前,便痴心错付,暗地里恋慕梁王了……”朱母上前,压低声音,“民妇打听过了,前朝有皇上把宫女赏给诸侯王做侧妃的先例。成璧在宫中已经被人记恨上,不如去梁王府……”

  朱母又神神秘秘道:“我偷偷拿他俩的生辰八字去占卜过,算卦人说,他俩今生今世,必有一段姻缘的……”

  是夜,桐花台上烛火如星,轻幔飞舞,黄铜鹤形香炉似要翩然成仙,缕缕清香在殿中浮散。阮嫣然俯在隆庆帝膝上,纤发似乌瀑横流,半点妆饰也无。

  隆庆帝略喘着气,酸楚与疲惫地倚在双龙御枕上,手里绞着嫣然的一缕秀发。

  “陛下,嫣然去看成璧姐姐,她能下地了。”

  “好,成璧见了母亲,心情也愉悦不少吧。”

  “说起来呢,嫣然有个不情之请。”阮嫣然起身,“不如陛下把成璧姐姐放回梁王府吧。”

  “为何?”隆庆帝的眉心跳了一下。

  “成璧姐姐两次和下毒扯上关系,嫣然心疼她呀。成璧姐姐是从梁王府放出的人,回梁王府也是熟人熟地。嫣然听说有宫女赏给诸侯王作侧妃的故事,成璧姐姐受了次委屈,又立了次大功,玉成此事,不好吗?”阮嫣然学舌,说出朱母教她的话。

  隆庆帝半晌无言,像思索着什么:“那你舍得,宫里面唯一对你好的成璧姐姐离你而去?”

  阮嫣然想起朱母之语:“后妃可以传诸侯王侧妃入宫的,嫣然闷了,就让成璧姐姐入宫呗。”

  “好吧。奕渮王兄原配早亡,不日要续弦了,朕便让王兄双喜临门。”连阮嫣然都看出隆庆帝笑中带苦,“王兄英武风流,成璧怕是早就芳心暗许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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