麟儿(下)_璞玉成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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麟儿(下)

  “小孩子的精力就是旺盛。”成璧头疼道,看着小真宁与小玄凌在御花园中蹦蹦跳跳、吵吵闹闹,“他们好像都不需要睡觉。”

  竹息宽慰道:“小公主与小殿下活泼爱动,说明身体健康,是天大的好事呀。娘娘也就头疼这几年了,等小公主与小殿下长大,离宫开府,娘娘又舍不得了。”

  “那关雎宫的那位呢?”成璧的目光飘到远方,“孩子还在嫣然肚子里,不知道是男是女吧。”

  成璧又发誓:“若嫣然生的是女儿,我必当百倍疼爱,绝不让她们母女受半点委屈。”

  竹息却不合时宜地插嘴:“那舒贵妃若诞育的是麟儿呢?”

  成璧不说话。

  阮嫣然怀胎八月,除了看得出孕肚以外,依旧婀娜窈窕。她在坤鸾宫里打着璎珞解闷儿,忆慈姑姑去暖阁替她找新样式。

  奉诏入宫的朱母来看望因生四殿下玄凌,而晋封琳妃的成璧,剥着橘子,清香四溢。

  成璧拿着卷册,叫真宁背书。

  真宁扭扭捏捏老大个不情愿: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。日月盈昃,辰宿列张……”

  然后真宁又撒娇道:“母妃,后面的真宁记不得了……”

  成璧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弟弟玄凌比你小,早就把千字文背得滚瓜烂熟了!你居然这么点都不会背!”

  在一边练字的玄凌听见母亲夸自己,得意一笑。

  阮嫣然赶忙打圆场:“姐姐,你把真宁吓哭了。”阮嫣然把好看的璎珞递给真宁:“真宁过来,舒母妃也不会背,舒母妃连汉字都认不全呢,不也好好的?”

  成璧道:“嫣然,你今后有了皇子,也还是也这么心大?”

  阮嫣然信誓旦旦:“我不会逼我孩子的,他要真对读文识字不感兴趣,那就不读了呗。”

  “陛下对你儿子有大期望呢,”成璧的目光扫过阮嫣然的肚子,“你不逼他念书,怕是陛下也不答应。”

  阮嫣然面色如初:“那我也不许陛下逼他呗。”

  成璧见真宁一直在抽抽噎噎:“哭什么!想你母妃是国朝女史,满腹经纶、博古通今,有过目不忘、下笔成章的本事。不知道你怎么读个书这么费劲!”说罢抄起书便要打她。

  朱母也心疼道:“真宁过来,别听你母妃吹牛。她以前是乡下野丫头的时候,也大字不识一个。而且她以前,比你还皮呢。”

  “以前啊,你母妃就知道在田间地里疯玩儿。有一次,天色很晚了,你母妃却没回来,我们怎么找都找不着,快急疯了,喊着她的名字。”

  “这时候有个人过来,一指屋顶上的瓦片,说,你家闺女不一直在屋顶上吗?原来呀,她皮,爬到屋顶上去,下又下不来。知道被我发现了会被打,又不敢叫人救她。我们叫她呢,她也不回应。”

  “后来呢?”真宁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问。

  “后来?当然是把她救下来,然后我拿鞋底打了她一顿啊!”

  阮嫣然与朱母都笑了,连成璧也笑了。

  真宁依旧泪痕未干:“可母妃说,她自己过目不忘,很厉害呀,怎么会大字不识呢?”

  “那是她到梁王府后的事。”朱母口快,说完才觉失言。

  “梁王是谁?”玄凌停下手中的笔。

  “你大伯。”成璧淡淡道。

  竹息脸上愁云惨淡:“关雎宫那边说,是个小皇子呢。”

  成璧的玉手搭在额头上,闭目养神,不说话。

  “陛下欣喜若狂,亲自写下了‘玄清’二字给六殿下作名。”竹息望着窗外乌云密布,关了窗门,“陛下还传令大赦天下,指着六殿下说‘此乃朕之第一子’……”

  “荒谬!这把玉厄夫人的汝南王玄济和本宫的玄凌放在哪里了?”成璧终于开口。

  成璧快步开窗,狂风往坤鸾宫里灌,成璧岿然不动,死死盯着压顶乌云。

  成璧又喃喃自语:“玄凌啊,母妃也是为了你。”

  成璧陪着笑,在玄清的百日宴上言笑晏晏,帮才生育完,不宜饮酒的舒妃挡酒。恭贺阮嫣然从舒妃,一跃成四妃之首的舒贵妃。

  宫中不复当年真宁抓周时的祥和景象,夏皇后与玉厄夫人又称病不出席。

  见梁王周奕渮在百日宴上出殿换气,成璧也借故溜出来。

  “殿下留步。”成璧叫住他,然后与周奕渮躲进假山后。假山怪石嶙峋,浓荫蔽凉、翠华欲滴,几株藤蔓茂盛,遮住人形,实在是藏污纳垢、掩盖阴谋诡计的好去处。

  “不就是那个摆夷小崽子嘛,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?”周奕渮嗔怪道。

  “陛下说,玄清是他的第一子……”

  “陛下的话要是算数,你也不会跑来找我了。”周奕渮讥讽道,但在宫闱重地,还是压低了声音。

  “要不,你找言官上书,说天有异象,玄清降生,是不详之兆?”成璧殷切道。

  “好端端的,哪里给你找什么异象?”周奕渮皱眉。

  成璧也微怒:“太湖年年都有赤潮,红水千里、鱼尸遍野。不过人间疾苦,天家不知罢了,你就不能添油加醋报上去?”

  周奕渮嫌麻烦,转身欲走:“既然琳妃已有主意,何不自己找言官上书?我一介武将粗人,实在是不会这些舞文弄墨之事。”

  成璧挑眉:“哦?殿下是武将,不会舞文弄墨?那殿下与博陵侯夸大军功、谎报边疆雨天不能行军,多向陛下多讨赏、多要军饷的奏折,是谁写的?”

  周奕渮脱口而出:“胡说八道!”

  半晌,周奕渮又问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  “朝野上下,除了陛下,所有人都知道!”成璧见周奕渮把她挡在假山后,动弹不得,才语气软和道,“陛下龙体多有疲倦,让我给他念奏折,然后依陛下之言,代为答复呢。你这些花言巧语,骗得了他,骗不了我。”

  周奕渮压低声音:“你在帮他批奏折?”

  成璧心里得意:“是。”

  “好,我会找言官上书的。”周奕渮伸手欲抚成璧的脸颊,成璧别过头一躲:“小心些,这是在宫里呢。”

  周奕渮无所谓道:“我只是看你妆花了。”

  竹息兴高采烈地回到坤鸾宫,叽叽喳喳道:“仪元殿里有个笑话,娘娘要不要听?”

  成璧正在修花:“你讲吧。”

  “前几日,梁王上书说太湖赤潮,是有邪灵作祟,陛下一笑置之。然后呢,又有钦天监的人说,千年古木自焚,红光满天,是妖异之兆,定是有不详之人诞生呢。”

  “定是玉厄夫人与博陵侯搞的鬼,连害人都没什么新意,要学我的招数。”成璧摇头笑道,“你看,我算的卦没错吧,给根杆子,他们就往上爬。”

  “这包袱还没抖出来呢,娘娘就笑了。”

  “哦?什么包袱?”

  “陛下听说古木自燃,是妖异之兆,就勃然大怒。原来呀,几年前钦天监就拿古木生火,引来红光之事当作吉兆上报领赏,说红光是佛光,定是陛下政治清明,上天垂怜。陛下一开心,大赦天下。如今,古木自燃,怎么又成了邪灵作祟?”

  成璧也笑了,利索地剪掉杂枝:“石像的事情从仪元殿传出来了吗?”

  “什么石像?”竹息不解。

  “没什么,你就等着吧。”

  “嫣然,这是怎么了?”成璧一入仪元殿,就见阮嫣然杏脸桃腮上梨花一枝春带雨,雾鬓云髻松松散散,仙得不可方物。隆庆帝也驻足窗边,不言不语。

  “临州出土了一块石像,上书‘艳妃嬖幸,秽乱后宫;庶子无德,妄偷神器’。”太监偷偷告诉成璧。

  “定是奸人陷害,可要查得清清楚楚,还嫣然一个清白才好。”成璧嘴上这么说,心里可是在嘲讽,太湖赤潮与古木自燃这些异象怎么解释都有理,只要隆庆帝不认,也算不得数。可这出土的石像上明明白白写了玄清母子有夺嫡妄念,隆庆帝打算怎么反驳,怎么给天下人交代?

  “是得查清楚。”隆庆帝金口玉言。

  “剥皮、腰斩、车裂、俱五刑、凌迟、缢首、烹煮、宫刑、刖刑、插针、活埋……”成璧板着指头,报菜名一样数出这些酷刑,“对付奸人定要用重典,才能从他们口中套出话。”

  成璧见隆庆帝没有阻止,又轻描淡写道:“这些酷刑呢,也是有讲究的。比如这个烹煮嘛,就有个典故。武周时大兴酷吏,周兴和来俊臣就是个中翘楚,冤死在他们手上的人,不计其数。”

  “周兴被人密告谋反,武则天派来俊臣去审他。来俊臣不动声色,问周兴可有什么办法审问犯人,周兴眉飞色舞地搬出一个大瓮,说只要把犯人放进去,四周堆满烧红的炭火,神仙也得把真话吐出来。”

  “来俊臣一听便乐,照周兴之言办,把碳火烧得通红,逼周兴入瓮,交代清楚,周兴只好连连求饶、俯首认罪。这个典故就叫‘请君入瓮’。”

  成璧悠然道:“陛下也可按此法审问石像周围的村民嘛,把他们丢到烧得滚烫的大瓮里,再冥顽不化的人,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。”

  仁慈之君隆庆帝大为惊诧:“你怎么能把朕与酷吏相提并论?朕是要严查,可对无辜村民用酷刑,岂不是伤了小玄清的阴骘?成璧你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,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?”

  成璧放下心来,不用刑,以隆庆帝的手段,压根儿查不出什么来,连连赔不是:“成璧一时忧心嫣然,才说出这些狠心话来,是成璧不好。”

  成璧一把搂过嫣然,嫣然跟只小白兔一般依偎在她怀里。成璧暗笑,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。

  不日,钦天监便举报了,是玉厄夫人授意他们,以古木自燃之事作为构陷玄清不祥的话柄。

  玉厄夫人被贬为玉妃,在仪元殿前脱簪待罪,哭哭啼啼。

  隆庆帝又是身累心也累,倒在阮嫣然怀里,让阮嫣然给他揉着太阳穴。

  “成璧,朕头疼得很,你来读奏折吧。”

  “是。”成璧乖巧应道,她先瞄了眼周奕渮的奏折,决定说得好听点。

  玉厄夫人又在哭嚎:“陛下明鉴,臣妾没有吩咐人在临州埋构陷舒贵妃母子的石像……”

  隆庆帝挥挥手:“成璧,你把她打发走。”

  成璧出殿:“玉妃姐姐可是觉得委屈?把古木自燃一事诬陷为不祥,可不是姐姐的授意的吗?”

  玉厄夫人急道:“那是臣妾一时糊涂……”

  成璧打断她:“既然姐姐屈意解释过异象一次,怎么不会再害嫣然一次?”

  成璧又招呼侍卫:“陛下下旨了,扶玉妃回宫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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